两条平行线 (第1/3页)
南方的夜,是被机器强行剥夺了寂静的。东莞这家五金厂的生产线上,荧光灯发出嗡嗡的、令人烦躁的冷光,照着一张张麻木疲惫的脸。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切削液刺鼻的气味、汗液的酸臭味,以及某种廉价胶水令人作呕的甜腻。巨大的冲压机以固定的、不容置疑的节奏起落,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每一次都震得人脚底发麻,仿佛连心脏都要被这机械的暴力从胸腔里锤打出来。
张建设刚刚结束了连续十二个小时的站立作业。他的双腿像灌满了铅,肿胀酸痛,脚底板磨出的水泡破了又起,和破旧的解放鞋黏在一起,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耳朵里依旧轰鸣着机器的余响,世界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工棚里,汗臭、脚臭和蚊香的味道混合成一种更具攻击性的浑浊气息。同棚的工友,有的累得瘫在铺位上像一滩烂泥,有的则围在一起,用粗俗下流的语言谈论着厂里哪个女工的身材,或是炫耀着自己昨天在昏暗录像厅里看到的港片枪战情节,笑声粗嘎而空洞。
他无法融入,也无法入睡。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破旧的木板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从贴身的、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汗衫口袋里,摸出那张被摩挲得边缘起毛、甚至有些模糊的照片。照片上,李桂兰穿着干净的工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眼神里有光,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朴素的朝气,旁边是扎着羊角辫、笑得没心没肺的小梅。那是很多年前,在厂里光荣榜前拍的。
“老张,又想老婆孩子了?”上铺的“泥鳅”探下头,嘴里叼着烟,戏谑地看着他,“省省吧!这鬼地方,能挣到钱寄回去就不错了!女人啊,在家独守空房这么久,谁知道……嘿嘿。”旁边几个工友发出心照不宣的、猥琐的低笑。
张建设像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将照片攥紧,手背上青筋凸起。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反驳。在这里,思念是一种奢侈,甚至是一种可以被肆意嘲弄的弱点。他沉默地承受着这无形的刀子,将照片重新塞回口袋,仿佛将那点仅存的温情紧紧捂在胸口,抵御着周遭无边的冰冷与恶意。
他蹑手蹑脚地爬下床,走到工棚外。南方的夜空,被工厂的排污和灯光染成一种暧昧的昏红色,看不到几颗星星。他倚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点燃一支最便宜的、呛人的卷烟,烟雾辛辣地刺痛他的喉咙。他仰起头,目光试图穿透这污浊的、被工业化蹂躏的夜空,望向那理论上存在的北方。桂兰的咳嗽好点了吗?小梅有没有受冻挨饿?那笔高利贷……他不敢深想。巨大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在这里像牲口一样劳作,透支着健康和尊严,却依旧填不满那个遥远的、名为“生活”的窟窿。
与此同时,在北春市那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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