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天公不语对新棋_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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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天公不语对新棋 (第3/3页)

辈说了算啊?”

    那可是能够在整座浩然天下都排上号的大骊王朝唉,真不是瞧不起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别说是个老地仙,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上五境,甚至是仙人境,更甚至是那些高不可攀、得到中土文庙封正的一洲五岳正神,也不好说自己能够影响到大骊国策吧?

    陈灵均微笑道:“我说了当然不顶事,不过我家老爷可以说了算。”

    少女总归将信将疑。

    “老神仙,先前你自称来自黄庭国,说了句‘上山之前’,那么上山之后呢,是什么山?”

    “不聊这个。”

    “前辈,你家老爷,到底是谁呢?这个总能说说看吧?”

    “也不聊。”

    “前辈!我可是立志要当上大骊刑部头等供奉的谍子,知晓了秘密,一定守口如瓶,绝不外传!”

    “道上遇见好人,我家老爷就是好人。遇见人间不平事,他就是一名剑客。”

    ————

    一个斜挎包裹的汉子身形快若箭矢,比起先前少女也抖搂了一手的草上飞,显然要更潇洒。

    神完气足的汉子在他们面前骤然急停,看了眼摆开架势、如临大敌的清秀少女,钟倩笑容玩味。这才出门多久,就开始沾花惹草了?要是被小米粒看了去,再秘密报信给落魄山,呵呵。

    陈灵均以心声问道:“钟第一,你怎么来了?”

    钟倩密语道:“小米粒那边有温仔细护着,出不了纰漏。”

    陈灵均恼火道:“万一有意外呢,你们担心我作甚?”

    钟倩没好气道:“小米粒担心啊,我不得跑过来做做样子?被你记账,总好过被小米粒埋怨吧?何况你这边,我也放心不下。”

    陈灵均挠挠头,“行吧,那我让阴神阳神都留在小米粒附近。”

    钟倩无奈道:“你自己看着办。”

    窃窃私语之外,钟倩与陈灵均的模糊阳神,抱拳朗声道:“属下见过祖师!”

    陈灵均茫然,做啥子?学那秃子搁这儿演戏给谁看呢?

    那少女神色恍然,果然是个地位崇高的山上老神仙,眼前这位扈从,武学造诣绝对不弱,说不好就是个金身境的宗师。

    陈灵均点点头,板着脸嗯了一声,摆足了“祖师”的谱,同时急匆匆以心声问道:“嘛呢?”

    钟倩密语道:“出门在外撑场面,抬轿子,谁不会。”

    陈灵均嘿了一声,“不会委屈了钟大哥吧?”

    不愧是咱们夜宵一脉的扛把子,太懂人情世故了。也是此刻有外人在场,否则陈灵均非要给钟第一揉揉肩膀。

    钟倩也不再耽搁,与“祖师”抱拳告辞,去追陈灵均的真身。

    来到了陈灵均身边,钟倩这才开玩笑道:“想好如何跟暖树解释了吗?”

    陈灵均呲牙咧嘴道:“都什么跟什么啊。”

    钟倩说道:“到了那座贼窟,你只管放开手脚,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出手。”

    陈灵均摔着袖子劈啪作响,说道:“好说!”

    有了钟倩在身边,一颗道心便轻松了几分。

    陈灵均停下脚步,默默蹲下身,寻了一棵甘草,掸去泥土,嚼在嘴里。

    钟倩笑问道:“怎么了,怂了?”

    还真不能嘲笑景清胆小,就他碰到的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换成钟倩自己的话,都不敢下山。

    陈灵均摇摇头,说道:“我就是觉得,老爷以前总是一个人走江湖,挺辛苦的。”

    钟倩会心一笑,“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山主乐在其中也说不定。”

    陈灵均气呼呼道:“钟第一,说啥混账话!也就是自家兄弟不与你计较!”

    钟倩笑呵呵道:“同理同理。”

    陈灵均站起身,叼着甘草,双手叉腰,哈哈大笑起来。

    钟倩看了眼远方,不知这场狭路相逢,自己能否舒展筋骨。

    任你天高地阔,好与坏,对与错,碰到了,就是狭路相逢。

    是老厨子说的。钟倩觉得在理。

    钟倩突然说道:“景清,我以前就是抬桥子的。”

    陈灵均歪着脑袋,招牌式的眼神清澈,“啊?”

    钟倩拍了拍自己的肩头,“真的当过轿夫。”

    陈灵均伸手捏了捏钟兄弟的胳膊,啧了一声,由衷赞叹一句,“这腱子肉。”

    一大片仿造帝王宫阙的壮丽建筑,主殿殿已经燃起一支支手臂粗细的红烛,地上铺着一副据说是产自彩衣国的锦绣地衣。

    已经得到了暗哨的紧急谍报,此刻大殿可谓群雄济济,除了朝珠滩狐娘娘一行人在半道遭了殃,战场周边藩属、盟友都已经聚在一起,方才还在觥筹交错,道贺不断,等到听闻谍报,便落针可闻。

    作为主人的申府君身边,此刻依偎着个衣衫单薄的妖艳宠姬,媚眼如丝,做出许多淫声浪态,撩拨人心至极。

    丹陛下边的座位之一,有个早已哭红了眼睛的妇人,她听闻噩耗,那个好妹妹狐娘娘惨遭一个外乡修士毒手,情难自禁,就与申府君痛哭起来,见那个没良心的只是眉头紧皱,不给个确切说法,她只得趴在案几上边抽泣,娇躯颤抖不止。

    参与这场申府君结丹酒宴的大殿群雄,也是一时间群情激愤,有修士嚷着要去打头阵,当然嘴上是这么说,是不是出了门便脚底抹油,就不确定了。

    在外人这边丢尽了脸皮,作帝王装束的申府君也是恼怒,大喝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那妇人吓了一激灵,立即直起腰肢,咬紧嘴唇,愈发楚楚可怜。

    申府君站起身,单手扶住白玉腰带,眼神凌厉道:“诸位随我一同围猎此贼。”

    当年那场抵御妖族攻势的死战,他作为大族出身的本土武将,曾经被迫跟随大骊边军一起厮杀,只是他临阵退缩,试图带领麾下兵马逃离战场,结果就被督战官阵斩于此。生前便是个酗酒暴逆之徒,做惯了草菅人命的勾当,只说被他缢杀的女子,又何止双手之数。等到成为鬼王,拉拢起这支兵马,周边地界,谁都不惧,唯独怕那大渎以北的大骊宋氏,竭力封锁消息,与邻近各国公卿权贵打通关节,不至于走漏了风声。他甚至还要自掏腰包,让那官府举办水陆法事,做做样子,走个过场。

    官场上豺狼当道,江湖里野狗群吠。比他这块地盘,好到哪里去了?

    等他破了境,扶植起一个傀儡皇帝,随便当个国师,算得什么难事。

    山巅凉亭,荆蒿独坐。

    先前跟随那位青主前辈,一起在那寺庙逛过,陈清流曾经问他何谓绕塔行道者,荆蒿哪敢随便答话。

    身为流霞洲的一洲道主,荆蒿道力何等深厚,远眺古战场遗址,瞧见一个道士的残余魂魄,好像心有执念,他那淡如青烟的身形,年复一年在此徘徊不去。

    荆蒿淡然道:“不必藏掖了,出来闲聊几句。”

    涟漪阵阵,现出身形,正是那个在县城路边摆摊的老人,他见这位独坐凉亭的不速之客,头戴旧道巾,身披淡黄道袍,白袜云鞋,相貌气度极为不凡,便小心翼翼试探性问道:“道友是偶然云游至此,还是专程为申府君道贺而来?”

    荆蒿都懒得正眼瞧他,微笑道:“我在宝瓶洲没什么名气,偶然路过宝地,闲来无事,看场热闹而已。你们就当我不存在,若是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嫌我碍事,也是你们的自由,我总归是客随主便。”

    见对方面露狐疑神色,荆蒿颇为善解人意地补了一句,“放心,我那门派,已经没有活着的祖师坐镇,都已归道山,所以就算你们打了我,我也喊不来老的。”

    老者默然,实在是看不穿这位外乡道人的深浅。

    荆蒿问道:“你是本地水神?”

    老者苦笑道:“曾经是。”

    荆蒿伸手指了指战场那边,“怎么回事?”

    老者顺着荆蒿的视线望去,那道士的孤魂,左手托着一只空荡荡的竹制甘露碗,右手拿干枯的杨柳枝,往碗里蘸水状,再轻轻挥动杨柳枝,好似要将甘露水洒向地面,继而默念一句杨枝洒,净业垢,解除尘秽于无形……如此循环反复,道士独自行走在荒无人烟的战场遗址,明明自己就是孤魂野鬼,依旧想要拔度沉溺,不滞寒渊。

    老人伤感道:“他是为救人来的,不曾想落了个也不知谁能救他的下场。”

    “我与他只是聊了几句,他也不愿言说自己的姓名、道号,只知他们这一脉道统,香火并不旺盛,照例每隔三五十年,便要谨遵祖例去到红尘里走上一遭,争取物色一些资质好、心性纯良的年轻人做门徒,以免异日身后无有传人。”

    “不该如此的。”

    荆蒿点头道:“是不该如此。”

    落拓老人惨然道:“我曾苦劝过一些山上修士来这边仗义出手,救一救满城的无辜百姓,他们多是不肯,径直走了。后来心灰意冷,也曾劝过一些修士不要意气用事蹚浑水了,只会误了自家性命,他们多不相信,全部命丧此地。”

    荆蒿讥讽道:“劝来劝去的,你又做了什么?”

    老人神色恍惚,摇头说道:“做不了什么。我与此地旧主人是莫逆之交,总归不忍心见着好好一处道场被那申府君糟蹋了。这么多年以来,周边数国朝廷置之不理,反而与申府君狼狈为奸,只因为有利可图。我也曾试图投牒与一位山君申诉,结果当晚就被打破金身,推倒祠庙,苟延残喘,若非那个国师大意,只是以术法截停了祠庙外边的江水,误认为已经斩首拦腰,未能彻底堵死一条地下河道,最终被我侥幸走脱,只是这些年连附近郡县的文武庙大门都进不去,告状无门。”

    荆蒿神色缓和几分,说道:“能够做到这一步,很不容易了。”

    老人说道:“这点坎坷,比起他们,算得什么。”

    荆蒿笑问道:“那我就好奇了,那个过路的青衣童子,你当时是劝他来还是不来此地?”

    老人说道:“劝他来。”

    荆蒿疑惑道:“就不怕这里又多出几头孤魂野鬼?”

    老人颤声道:“实在是没法子啊!”

    荆蒿咦了一声,说道:“那你就在这里陪我扯闲天,看他去申府君那边送死?”

    老人神色悲苦,咬牙说道:“我也是来劝你助他一臂之力的。希冀着他能救下无辜百姓,也希冀着你能够救下他,你们都活着,好好活着啊。”

    荆蒿大笑道:“你这水神水爷,庇护一方的本事半点没有,求东求西的本事倒是一绝。”

    面容枯槁的老人说道:“道友若是不肯出手,我也无可奈何,情理之中的事情,不敢强求……想必强求也不得,只会恼了道友。”

    他喃喃自语两句肺腑之言,好似题外话。

    “若是还在大骊国境之内就好了。”

    “大骊王朝不该退还半壁江山的。”

    老人刚要缩地山河,去申府君那边助青衣童子一臂之力,荆蒿早已看穿这位水神心存死志,伸手虚按几下,“不着急赶过去画蛇添足,坐下陪我静观其变就是了。”

    荆蒿已经想明白了青主前辈让自己来这边的意图。

    当年陈灵均在北俱芦洲走渎,即将功成,却在那入海口功亏一篑,是因为怕害了一位泛舟书生的性命。

    为此才未能一鼓作气跻身上五境,停滞在了元婴境。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陈灵均等于是为自己补上了一场“走渎”?

    故而青主前辈才会命自己赶来此地盯着,暗中护道一场,以防万一?

    老人满脸纠结,硬着头皮说道:“这位道友,我毕竟曾是一方水神,望气功夫是本命神通,虽然神像金身碎了,但是眼力还在,先前在县城之所以故弄玄虚,在路边摆摊,也是见那青衣童子气象鼎盛,前程远大,绝非早夭之辈,所以……所以才昧着良心请他出手,道友,此话绝无半点虚言!”

    荆蒿更是神色古怪,憋了半天才给出一句评价,“好眼光。”

    且不说景清道友的谱牒落在那座山,还是那个人将他带上的山。

    单凭景清道友跟青主前辈的交情,就够飞升……不对,该是新十四好好掂量掂量了吧。

    荆蒿说道:“也别称呼道友了,我叫荆蒿,来自流霞洲。”

    老人赶紧拱手道:“王宪拜见荆老神仙。”

    总要客气客气。

    荆蒿疑惑道:“就没有听说过‘青宫太保’这个道号?”

    老人神色尴尬道:“是我孤陋寡闻了。”

    荆蒿面朝古战场遗址,轻轻拍掌三下,说道:“鼍鼓三通,阴骘积善。”

    天地间风起云涌,秽气渐渐退散,阵阵清气拂过丛丛青草,累累白骨,黄土,徘徊的道士。

    老人呆坐原地,一时间竟是忘了致谢。

    荆蒿突然站起身,轻声道:“前辈怎么来了。”

    陈清流说道:“怕你不济事。”

    荆蒿无地自容。

    下一刻荆蒿惊骇发现陈清流身后凭空多出两人,似是夫妇模样。

    陈清流介绍道:“姜赦,五言,他们是道侣。”

    饶是荆蒿也要目瞪口呆,忘了礼数。

    姜赦看了眼一处山脚,皱眉道:“他怎么回事?”

    陈清流淡然道:“从头至脚,空如竹简。”

    古战场遗址那边,在陈灵均、钟倩与申府君大队人马之间,有个扎丸子发髻的年轻女子,刀剑错,牵着一匹马,缓缓而行。

    更出奇的是她脖子上骑着个黑衣小姑娘。

    小姑娘伸手遮在眉间,“裴钱裴钱,好多贼人唉,气势汹汹,兵马茫茫多,根本数不过来,咱俩打得过么。”

    裴钱笑道:“师父也来了,怕什么。”

    小米粒也就半点不怕了,只是惊讶道:“敌方阵营隐藏有十四境的强手么?”

    裴钱笑着摇头,“师父就是来看看你们啊。”

    先前陈灵均的阳神身外身护送那位少女到了山脚,正要“打道回府”,返回真身处,突然揉了揉眼睛,确定无误之后,震惊道:“山主老爷?”

    陈平安点点头,笑道:“这位是?”

    陈灵均立即帮忙介绍起来,竹筒倒豆子说了一大通,说着说着,便心虚起来。

    陈平安微笑道:“下了山,反而有模有样起来了。”

    陈灵均轻声问道:“山主老爷,是夸人还是骂人?”

    陈平安说道:“夸你呢,信不信?”

    陈灵均霎时间眉眼飞扬,有什么关系呢,山主老爷来了啊。

    傅筝有些摸不着头脑,眼前这位头别玉簪的青衫男子,真是自己身边不知名老神仙的山主老爷?

    什么山呢?

    却听那个神色和煦的男子笑道:“傅姑娘你好,我姓陈名平安,来自落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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