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腹热心煎,樛葛缠牵 (第2/3页)
视面前的假和尚。
大护国保安寺乃是皇家寺庙,是藏传佛教高僧,星吉班丹,于正德元年敕建,虽在嘉靖改元之后逐渐落魄,但好歹是瘦死的骆驼,两宫太后每年都要烧香礼佛。
法王更是了不得的封号,朝廷册封藏僧,依次为喇嘛、禅师、大国师、西天佛子,最高才是法王。
本朝开国以降,整个塞外拢共也只册封了三名法王!
归附塞内的藏僧法王虽然人数不受限制,名位上差了几筹,怎么也算得上密宗高僧了!
不过,若真是活佛转世,那年龄也说得通了。
张弛将度牒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看向朱翊钧的神情逐渐虔诚了起来……
一旁的孙继皋目睹了全过程,不由暗暗啐了一口。
礼部简直学坏一出溜,与厂卫同流合污,妄自揣摩上意,害得皇帝沉溺装扮,人前嬉戏。
再这么下去,皇帝只怕要捡回祖上手艺活,演上乞丐了。
朱翊钧浑然不知孙状元的腹诽,只迎上张弛的目光,低声诵道:“不假修成,不属渐次,不是明暗,本来是佛。”
他张口闭口不是《金刚经》,就是《坛经》,比江湖骗子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张弛终于疑虑尽去,直接拜倒在地:“信众张弛,恭请活佛诵经念咒,为家父超度!”
他五体投地,双手将度牒举过头顶,一副礼敬我佛的态度。
朱翊钧轻轻颔首,伸手将人扶起:“贫僧超度既不诵经,亦不念咒,只需消去因果,逝者自然往生。”
“贫僧听闻,张郎中乃是为奸人所害?”
别问哪些是害得张詹含冤入土、不能超脱的因果,都先说出来,大和尚自有最终解释权。
张家人似乎都是直肠子,张詹不例外,张弛也不例外。
后者信了和尚的身份,便进入了知无不言的状态:“唉,据目前勘察,家父十有八九是为某些丧尽天良的同僚所害。”
“家父出行当日,管河衙门以马车调度不开为由,向私贾租借了一辆。”
“然而事情坏就坏在这里,不仅其车驾未经验勘钤印,其驭者亦是素来作奸犯科之辈。”
“当日车驾覆辙之后,家父与同行属吏四散躲避,但车夫竟不勒停马匹,直直冲向家父,来回践踏……”
提及当日情况,张弛越说越是哽咽。
朱翊钧在旁装模作样掐诀,要为张詹扯出这部分因果牵连:“管河衙门因果不小。”
张弛渐渐回过神来。
他松开握紧的拳头,勉强抹去了脸上的愤恨,口中赞道:“大师神算,办案的捕头私下也是这结论。”
“奈何县衙无权调查管河衙门,萧县君只能呈报到徐州,请知州向都水司徐州洪分司发函协查。”
运河流域分为四段,各设都水司郎中主管,中河郎中驻吕梁,管理徐州至淮阴河道与徐州吕梁二洪,后又加管泇河。
中河都水司又设徐州洪分司、吕梁洪分司,前者就是沛县管河衙门的直属上级。
朱翊钧察言观色,率先抢答:“因果未消,想必协查无果了。”
张弛点了点头,幽幽回道:“是,三日前,州衙转递了都水司徐州洪分司的公函。”
“都水司中河郎中李民庆回覆县衙说,有司已颁条教,严饬公车仗勘验之制,增缮养巡。”
说人话就是,相关衙门已经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对公务用车的安全认证和维护工作加强了监管,更好地保障了公共安全。
至于张詹的案子,寻常车祸,就不要太上升了,以免伤害了各衙署之间的良好关系。
朱翊钧与一干近臣对视一眼。
都是在朝廷里厮混的,哪里品不出其中猫腻。
堂堂五品郎中身故,只让区区县衙硬着头皮勘察也就罢了,如今州衙和都水司这般措辞,还能查得下去才怪。
孙继皋摸着下巴恍然大悟:“难怪贵州三日前便匆匆将张郎中扶棺归乡。”
谁遇到都会心灰意冷,想早日了结。
张弛闻言,低着头不语。
朱翊钧见状,不由心中暗叹,也未必是心灰意冷,或许是想了却杂事,再撞南墙呢?
他也没在这事上探究,换了个方向问道:“张郎中近年可有得罪什么死敌?还请施主说来,贫僧为他一并消去因果。”
下手这样黑,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对手。
不过,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正是这样简单的问题,反倒让张弛露出为难的神情,
他迟疑片刻,尴尬回道:“家父为官多年,得罪的同僚实在数不胜数。”
众皆默然。
张弛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府上方才整理了家父历年的奏疏草稿、行状抄本、诗词文集……圣僧或许可以从中窥见家父的因果牵连。”
“诸位请随我来。”
说罢,也不待众人回应,便伸手做请,往后院而去。
朱翊钧自然从善如流,迈步跟上。
后院摆着几口箱子,众人便看到女眷与仆从正来来往往,从厢房中搬家当。
张弛挥退了仆从,伸手推开了书房。
“这几口箱中,都是家父多年来手记的职事录要,吏治、河工、灾备、教化等事。”
书房显然是最先收拾妥当的,张弛指着屋内几口箱子向众人介绍:“这些是家父一些手记,笔谈,杂思,不多,拢共就一口。”
文人的手稿从来不怕见光,只怕没人看到,所以张弛也很是坦荡地示与众人。
朱翊钧随手拿起一卷手记,翻看起来。
“岁近知非,命途多蹇。少年焚膏以继晷,壮岁砥节而奉公。然位愈进而道愈嶒,职弥高而心弥瘁。三载晦朔,九易春秋,日临乱麻之局,夜对迷障之渊。魂若悬丝,形同槁木。”
只一眼便让朱翊钧挪不开目光。
看笔墨也有些年头了,但力透纸背,几乎能看到张詹写下这一字一句时的踉跄悲情。
大明官场,竟让循吏苦到这种地步!?
“蔑弃王章,朋比结党;贤良见斥,困如涸鳞。罗网密如乱丝,隐患伏若积薪。悲夫?予身陷淖泥而独濯,力挽颓波竟难回,素襟未染缁尘,孤怀空对寒月……”
看到一半,朱翊钧已然不忍再往下看。
默默合上了这份手记。
一旁的张弛见状,适时解释道:“这是家父三年前被罢免时所写。”
“那时候家父整日在家中哭泣,自责对不起皇帝,对不起父老乡亲,打了败仗,甚至为此屡屡轻生。”
“若非潘总督再造之恩,恐怕彼时便一头扎进泗水了。”
朱翊钧闻言,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张弛只当是出家人心怀慈悲,也没觉得奇怪,只顺势指着最后几口箱子,转移话题道:“这几口便是家父奏疏草稿了。”
“部分奏疏呈得急,缺了原稿,经回忆后誊写,大差不差。”
“家父宦海沉浮所得罪的人,大概尽在其中了。”
朱翊钧双手合十,正要说些什么。
便在这时,院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嚣,打断了众人思绪。
“才嘱咐过贤侄,有事勿要见外,今日不速之客上门撒野,也不来知会县衙一声。”
一道官腔味十足的声音,从前院传来。
按这在他人家中吆喝的毫无礼数的做派,显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张弛对这声音似乎很熟悉,他朝朱翊钧歉然一笑:“是萧县君来了,圣僧慢慢看,在下去去便回。”
说罢,匆匆忙忙往前院迎了出去。
书房内众人皱眉交换着眼神。
知县萧九成?
这厮来得未免有些太快了。
显然是县衙中有人在张家附近盯梢,一听到有不明来路的人造访张府,立刻便坐不住了。
看得这么紧,没点问题才说不过。
饶是先前还为萧九成说话的孙继皋,此时都用狐疑的眼光盯着院外。
……
但不管外人怎么想,当张弛与萧九成齐步出现在院中时,气氛还是颇为融洽的。
张弛与萧九成互相把臂,长者和蔼,幼者恭敬。
“世叔误会了,哪有什么不速之客,是小侄得知有高僧途径,特意恭请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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