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远来_拾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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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远来 (第3/3页)

    很快,引擎低沉有力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几辆涂装着军绿色迷彩、如同钢铁巨兽般的重型装甲工程车,在一辆越野车的引导下,冲破沙尘,轰鸣着驶近。

    一名身着迷彩服、肩章显示其指挥官身份的军人利落地跳下车,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最后径直走向满身沙尘、仍在挥锹的张教授,“啪”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而有力:

    “教授!我们是奉命前来打通金川村生命通道的工程救援部队!请跟在我们后面,我们保证,以最快速度清理障碍,把你们和所有救援物资,安全送进村!”

    这一刻,希望如同黑暗海面上骤然亮起的灯塔,强烈而温暖的光芒,瞬间驱散了每个人心中积压的阴霾和绝望。几个年轻的志愿者甚至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欢呼声。

    夜幕彻底降临,金川村废墟之上。

    曾经充满生机和烟火气的家园,此刻已面目全非,只剩下断壁残垣在清冷月光下投下支离破碎、凄凉的影子,如同大地的伤疤。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厚的土腥味和一种灾难过后的死寂。

    然而,就在这一片狼藉之间,几顶军绿色的救援帐篷已经顽强地支起,星星点点的灯火从帐篷里透出,如同这片刚经历重创的土地上,重新搏动起来的、顽强的心脏,微弱,却坚定。

    当满身黄沙、疲惫不堪却目光异常坚定的张教授一行人,跟在轰鸣的工程车后,深一脚浅一脚、踉跄着终于踏进村口那,那些正在忙碌的救援人员、白衣天使般的医护人员、以及劫后余生、脸上带着茫然与悲戚的村民们,似乎心有灵犀般地,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默默地、自发地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

    那一双双望向他们的眼睛里,有深不见底的悲伤,有身心俱疲的麻木,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绝境中看到依靠和援手时,重新点燃的感激和微弱却真实的希望。

    这条路,仿佛穿越了生死,连接着废墟与新生。

    路的尽头,临时设立的医疗点旁,陈阳正和一位医护人员合力,小心翼翼地将一位腿部受伤的老人抬上一副担架,准备转移至更安全的地方。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穿过昏暗的光线和弥漫的尘土,难以置信地、死死地定格在了人群前方那两个他魂牵梦萦的身影上——他的父亲,和他那明显憔悴苍老了许多的母亲。

    这个在沙暴最猛烈时不曾退缩、在房屋倒塌时不曾流泪、在安抚村民时始终坚强的汉子,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担当,在至亲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混合着无尽委屈、深深愧疚、劫后重逢的巨大喜悦与彻底释然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哀嚎。

    随即,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咚”地一声,双膝重重地跪倒在满是沙砾和碎石的冰冷地面上。

    “爸!妈——!”

    那一声呼喊,嘶哑破碎,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也喊出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恐惧、压力和思念。

    陈母再也忍不住了,她哭喊着,几乎是扑了过去,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儿子沾满沙尘、僵硬无比的头颅,一遍又一遍地、颤抖地抚摸着他粗糙、皴裂的脸颊,感受着他真实的体温,仿佛要确认这真的不是又一个令人心碎的梦境。

    “阳阳!我的儿啊!你可吓死妈了!吓死妈了!!”

    母子俩的哭声,在戈壁寒凉的夜风中飘荡交织,令人心碎肠断,却也带着一种跨越生死劫难后的、巨大的庆幸与宣泄。

    陈父站在一旁,这个一向内敛沉静的男人,也早已是老泪纵横,他伸出手,用力地、紧紧地按在儿子剧烈颤抖的肩膀上,那沉重的力道,包含着无言的安慰、支撑和如山父爱。

    另一边,正在一个用残砖临时垒砌的灶台前,为受灾群众和救援人员分发着稀粥的拾穗儿,似乎若有所感,她下意识地回过头。

    当她看到风尘仆仆、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却一个个眼神明亮、带着无比关切和急切奔向她的苏晓、杨桐桐和陈静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手中的锅铲“当啷”一声,掉进了滚烫的粥锅里,滚烫的粥汁溅到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四个女孩,几乎是同一时刻,像大学时代每一次久别重逢或需要彼此支撑时那样,不顾一切地冲向对方,紧紧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所有的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千言万语,都融进了这几乎要将对方勒入骨血的拥抱里,和那滚烫的、肆意流淌的泪水之中。

    她们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背,像是在确认彼此的真实存在,哭声从压抑的呜咽逐渐变为放声的痛哭,那是恐惧的释放,是担忧的解除,是姐妹情谊在灾难考验下的熠熠生辉。

    “你们……你们真的来了……我真的怕……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拾穗儿的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泪水迅速浸湿了陈静的肩膀。

    “傻瓜!我们怎么可能不来?!”

    陈静紧紧握着她的手,声音同样哽咽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说过,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发生什么,我们永远是一体的,记得吗?大学四年,我们发过誓的!”

    苏晓和杨桐桐也用力点头,泪水模糊了她们的视线,却让彼此的心靠得更近。

    张教授没有停留,他径直走向那片被他和陈阳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如今已被黄沙掩埋大半的试验田。

    他甚至没有去找工具,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疯狂地刨挖着尚带余温的沙土。

    指甲缝里塞满了沙粒,指节被磨破渗出血丝,他也毫不在意。

    这位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的老教授,此刻像是在抢救自己最亲爱的孩子。

    终于,当他的指尖触碰到一抹极其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绿意时,他的动作瞬间变得无比轻柔。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起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将一株嫩绿的、带着沙土的幼苗从掩埋中解放出来。

    他将这株幼苗紧紧捂在胸口,然后郑重地递给拾穗儿,浑浊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在沾满沙尘的脸上冲出道道沟壑,最终滴落在微微颤抖的叶片上。

    那泪水,是悲痛,是希望,更是一位生态科学家对土地最深沉的爱。

    “教授。”

    老村长拄着临时找来的树枝做拐杖,蹒跚地走到他身边,声音沙哑,眼中也含着泪光。

    张教授抬起头,泪眼婆娑中,眼神却异常明亮,他指着拾穗儿手中那株幼苗,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老哥,你看!种子还在!苗还在!希望……就在啊!”

    这个不眠之夜,金川村变成了一个不夜城。

    临时医疗点的帐篷里,苏晓换上带来的白大褂,迅速投入到伤员的清创、包扎工作中,她的专业和冷静,成了混乱中一道稳定的力量。

    陈静很快与现场救援指挥部接上头,她拿出整理的物资清单和通讯设备,开始高效地协调各方运抵的救援物资分配,她的干练和条理,让物资流转变得井井有条。

    杨桐桐则借着急救灯的灯光,不仅分发着带来的食物和水,更用她温暖的话语安抚着受惊的村民,特别是那些失去了家园的孩子们。

    张教授和陈父,则带着陈阳以及其他青壮年,加入到了清理废墟、加固临时安置点的队伍中。

    陈母和王婶等一批妇女,则在临时搭建的厨房里,用带来的米和村里尚能使用的锅灶,熬煮着一锅锅热气腾腾的米粥,那升腾的热气,在这寒凉的戈壁之夜,不仅温暖了肠胃,更温暖了无数惊魂未定的心。

    黎明时分,张教授站在一片稍高的废墟上,俯瞰着脚下这片忙碌而充满生机的景象:

    部队官兵仍在奋力清理主要通道;医疗队的白大褂在帐篷间穿梭;

    志愿者们有序分发着食物和饮水;

    他的学生们,陈阳、拾穗儿、苏晓、陈静、杨桐桐,各自在需要的岗位上忙碌着,眼神疲惫,却都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四十年前,那个立志要让贫瘠土地焕发生机的年轻学子的初心,在此刻变得从未有过的清晰和坚定。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这片土地上的生命,正在以最顽强的方式重获新生。

    没有人注意到,在村庄边缘,一顶新搭建的、印着“地质勘探”字样的帐篷里,一份关于村庄原址重建风险评估与整体搬迁可行性的初步报告刚刚完成。

    新的考验、新的抉择,正随着这金色的曙光,悄然降临在这片土地和这些刚刚经历重创、正奋力重生的人们面前。但无论如何,希望,就像教授转给拾穗儿手中的那株幼苗,已经在废墟中扎根,必将迎来更加繁茂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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